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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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連日的雨下的歡快,一直到傍晚,才終於歇了勁頭,轉成滴滴答答的小雨。

房檐上頭鋥光瓦亮,覓食的鳥雀撲棱著翅膀飛到枝頭,帶起一連串的銀光。冷意襲人,陳懷柔披著衣裳站在院中,與陳睢一起踩著青石板間的青苔,仿佛回到幼時一般。

明日便是秋祭,禮部也已經將祭服送到,陳承弼正在書房研讀祭文,確保祭典不會生出紕漏。

陳睢蹲在墻角摳下一塊青苔,仰著頭問,“姐,皇上為什麽要爹代他主持祭典。”

“皇上病了,自然要找人代祭。”陳懷柔攏起衣領,白凈的臉上未施粉黛,似剝了殼的蛋,柔柔軟軟。

“朝堂裏那麽多人,爹的官職不高,又剛從齊州進京,再說,不是還有那幾位皇子嗎,挑誰都比爹合適。”陳睢又扒下一塊青苔,捏在手裏團成一團,擠出裏面的水,心事重重。

“別想了,太難為你腦子了。”陳懷柔走過去,語重心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,又道,“去杜鈺家裏鬥雞吧。”

提起雞,陳睢立刻蹦了起來,胡亂在衣服上擦了擦手,又快速掃了一圈,低聲道,“那你替我跟爹娘說一聲,就說我去外邊溜達一圈,很快回來。”

陳睢跑得快,一溜煙便沒了身影。

吳王驅除山越,打了勝仗,皇上病了三天,至今尚未痊愈。這哪裏是病,明明就是急火攻心。

陳懷柔折了條樹枝,邊往膳廳走,邊思考方才陳睢的話,皇上為什麽要爹爹代他祭祖?

幾個皇子皆已成年,可獨當一面,正是歷練的好時機。

即便不選皇子,朝中也有皇後父親左相呂鴻輝,貴妃父親右相沈泰,兩人官職威望都在爹爹之上。

陳懷柔想不明白,走到膳廳,恰好碰到爹娘從書房過來,孟氏替她撫順發絲,有些百感交集。

“懷柔,祭典後的宮宴,太後特意吩咐,讓我帶你過去。”滿桌珍饈,孟氏卻味同嚼蠟,沒甚胃口。

歷年宮宴皇室都會指婚,太後又在此關頭著人到國公府送信,想來也是要給陳懷柔選門好親事。

陳承弼和孟氏曾想著在齊州早些為她議親,可不知為何,看中的那幾家還沒送庚帖,就相繼升官遷居京城,故而有些流言傳出,說陳懷柔有“旺夫命”,旺不旺夫他們不知,可到底沒有這樣巧的事,明擺著皇家插手其中,逼迫沛國公一家挪到他們眼皮子底下。

沛國公視陳懷柔為掌上明珠,疼愛嬌養,必然不願看著女兒挑一個不喜的郎君,渾噩度日。

“乖女,你若是不想去,咱們就不去,大不了裝病在府裏躺幾日。”他擱下銀箸,又抓過孟氏的手,感慨道,“你跟你娘不能受一絲委屈。”

孟氏甩開他的手,心裏仍然記著尚書府的那位過客,自然也不會給他好臉子,“你以為皇上和太後真的那麽好騙,懷柔才好了幾日,又要她裝病,偏又趕得湊巧,非得是宮宴生病,糊塗!”

“夫人教訓的是。”陳承弼也不生氣,反倒樂呵呵的點頭附和,這麽多天,孟氏還是頭一回跟他說這麽多話,他夜裏宿在書房,日間又有事情要忙,荷包裏的銀子都快用完了,總得找個時機討好。

陳懷柔咽下魚片,幫陳承弼打圓場,“娘,我真羨慕你,爹的脾氣這麽好,對你千依百順,我要是你,早就不生氣了。

你以為我不知道,爹在書房睡的時候,你還叫人送了兩床新做的被褥,就怕爹睡不好,染上風寒。你就消消氣,何必為了一個過客傷了我們自家感情。”

陳承弼悄悄沖她豎了個大拇指,又正襟危坐,神色莊重的點了點頭,“我與夫人伉儷情深。”

孟氏氣急,沒忍住,噗嗤一聲笑了起來,早就準備好的銀子拍到陳承弼面前,嘴裏卻是不依不饒,“為了幾兩銀子,昧著良心說話,可真是沒有風骨。”

陳承弼見事成,笑嘻嘻的把銀子收起來,米飯也多吃了兩碗。

秋祭典禮,按部就班,平素裏沒正形的沛國公,難得端莊穩重的順利讀完祭文,又在禮部官員的陪同下,依次完成各項禮儀,樂具入奏,綏祿雙臨。

一套祭禮下來,沛國公累的只想找個地躺躺。

宮宴始初,建元帝與太後姍姍來遲,落座後,與官員飲酒賞樂。

宴上的舞姬穿著柔軟的薄衫,纖細的手臂隨著拍子舞動,緩緩似流水,潺潺若泉聲,幾個舞姬踏著鼓點快速的圍合聚攏,只聽“咚”的一聲響鼓,舞姬紛紛揚起水袖利落下腰,中間不知何時站了個身段柔美的佳人,兩手兀的展開,萬種風情盈盈似火。

孟氏與太後隔了一桌,太後時不時的盯著陳懷柔打量,這讓她很不自在。太後雖已暮年,精神卻是十分矍鑠,尤其是那兩只眼睛,內眼瞼垂著就像鷹隼一般,鋒芒銳利。

席上,果不其然,建元帝又起了興致,想要為適齡男女賜婚。

陳懷柔與杜幼安對視一眼,杜幼安顯然厭惡至極,她支著下頜,粉嫩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屑,她爹非要她進宮,為的就是此刻。

杜幼安愛養門客的喜好,在京中貴胄圈裏是個公開的秘密,但凡家世相當的公子,沒人願意與她議親。

偏偏杜父不死心,但凡有此種場合,總是鍥而不舍的帶她赴約。

“那位是方尚書的千金吧,”建元帝瞇起眼睛,信手一指,方凝施施然的福了福身,她今日穿了身藕粉色的襦裙,層層疊疊的裙擺流光溢彩,宛若浮動的雲,與她那溫軟的性子相得益彰。

陳懷柔瞥了眼,恰好撞到江元白的視線,她飛快的別開頭,飲下上好的秋露白。

“方尚書於朝廷勤勤懇懇,勞苦功高,嫡女方凝溫順柔和,秉性純嘉,”建元帝一頓,深沈的眸光隨之掃向對面的江元白,“江侍郎。”

“臣在。”江元白起身,拱手一抱,饒是殿上諸多王宮貴胄,不得不說江元白氣度華貴,如白鶴振翅一般衣袍簌簌,身量倨傲。

“朕若是將尚書之女方凝指婚與你,你可歡喜?”

陳懷柔捏盞的手猛地收緊,孟氏連忙拍了拍她的膝蓋,低聲道,“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,只要你高興,便是跟幼安一樣養十個八個的門客,爹娘沒有二話。”

方凝的手不斷地絞著帕子,來之前,父親已經與她說好,早先便跟皇上請過旨意,皇上欣然應允,答應會在今日宴上為兩人賜婚。

滿殿的人都在看著江元白,他一動不動低著頭,並未回話。

氣氛慢慢變得沈重起來。

周遭的呼吸聲伴隨著低沈的竊竊私語,方凝心裏越來越緊張,仿佛有一根弦猛然被拉成最大弧度,要斷不斷的折磨著她。

所有人都在看著江元白,建元帝的眸色逐漸幽黑。

“臣,歡喜。”

滿堂寂然瞬間被談笑聲代替,觥籌杯盞,到處都是喜悅的氣息。

方凝嬌羞的擡起頭來,看了眼江元白,便走上前,兩人站在一起,對著建元帝叩拜謝恩。

郎才女貌,還真是天作之合。

三杯兩盞,酒的後勁有些上頭,陳懷柔撐著小臉,雙頰浮紅,殿中戲子唱著娓娓動人的曲兒,水袖似練,幾通甩擺便讓陳懷柔覺得面前人影綽綽,神思也跟著恍惚縹緲起來。

“娘,我去外面透透氣。”孟氏本想跟去,又被太後拉著說話,便由著太後的婢女跟了過去。

江元白回座,喝了盞紫筍茶,方發覺陳懷柔已經不在席上,心中兀的一空,竟有些悵然若失的失落感。

“鄉君,前面便是可供休憩的雅室,你小心腳下。”陳懷柔被人攙扶走進一間布置華貴的房中,她好似沈入夢裏,渾身軟綿困倦,耳邊能聽到嘈雜的笑聲,又像是隔著很遠飄過來的。

催動著她的睡意,叫那股莫名的情緒愈演愈濃。

“鄉君,你在榻上睡會兒,奴婢先行退下了。”陳懷柔本想拉住她們,卻又覺得人影若遠若近,看不真切。

幾盞秋露白,不足以讓她醉酒。

她擡了擡眼皮,又覺得千斤重,是誰想害她。

門哢噠一聲合上,陳懷柔咬了咬牙,憑著模糊的意識推倒了塌邊的花幾,聽到碎瓷聲,她摸索過去,找了一片鋒利的瓷片,對準自己的手臂猛地紮了進去。

疼痛感讓她暫時清醒,她跌跌撞撞去拍門,卻發現外面早就被人上了鎖。

就在她轉身想要爬窗的一剎,有人從後面攔腰將她抱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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